正文完-《惜你如命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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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最后一声爆炸声响起。

    “我永远爱你。”

    这是韩惜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。

    如此温柔,不像诀别。像清晨起床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软绵温暖的床上,他在她耳边说的情话。

    “我永远爱你。”

    --

    南泉市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。

    下了一夜的雪,世界一片白色。

    韩惜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,走进一家药店:“我想买验孕棒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她才想起来,唯一跟他在一起的那一次,不过就是十五天前,还验不出来。

    店员从药柜里拿出来,放在柜台上,看韩惜没接,店员问:“还要吗?”

    韩惜:“要。”

    她把验孕棒放在口袋里,踩着雪回家。

    耳边浮现出他们被人从火场里救出来的时候,抢救室门外,苏遥掐着蔡局的脖子哭喊:“你这是要让我们纪家绝后啊,你还我儿子,还我儿子!”

    韩惜回到家,刚把验孕棒放桌上没一会,她的大姨妈就来了。

    她拿起钥匙重新出了趟门。

    这回去的是一家文具店。

    韩惜站在一排水彩笔面前:“你们这还有别的红色,颜色正一点的吗?”

    店员:“都在这了,已经是正红色了。”

    韩惜:“我是说,像血一样的颜色,越像越好。”

    店员抬眼,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很奇怪,看着温柔干净,也对人笑,就是不知道为什么,她眼底像是敷了层薄冰,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,终年不化。

    韩惜又挑了挑,把所有带红色水彩笔的品牌各拿了一盒。

    回到家,全部拆开,满满当当摆了一整个书桌。

    她又折回洗手间,拆开验孕棒,验了一下。

    没有悬念,一条红线。

    她从一桌子红色水彩笔里挑出来一支跟那条红线最像的颜色。

    她画的很仔细,生怕不像。

    收拾好出门,韩惜先去了趟叶燕青那,带走叶燕青亲手做的排骨玉米汤,又去了纪家别墅那边,带了苏遥亲手剥的橘子。

    到医院的时候,已经快到中午了。太阳照在白色的世界里,一片亮。

    韩惜站在病床前:“汤是我妈做的,你现在还不能喝,就带来给你闻闻味道的。橘子是你妈亲手剥的,也是给你闻的。”

    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香蕉牛奶,还有香蕉牛奶味的蛋糕和糖果。

    她拿起一瓶牛奶,插上吸管,安安静静地自己喝完,将瓶子扔进了垃圾桶。

    她最后从口袋里拿出来那根验孕棒,藏在身后,眨了下眼睛:“你猜我还给你带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她等了一下又说道:“就知道你猜不对。”

    她拿出来,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看见了没有,你要当爸爸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你多厉害,一次就中了。”

    床上的人闭着眼睛,神情安静,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。

    她拿起他的手,放在自己的小腹上:“你懒得睁眼看,那你摸摸,能摸出来吗。”

    “我猜是女孩,因为最近很喜欢吃辣。”

    “男孩似乎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说不定是龙凤胎呢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过了很久,她松开他的手。

    “你不说话,是不是在想名字啊,那行。你慢慢想,我不打扰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想好了,给我打电话。”

    她笑了笑:“你一打电话,我肯定过来。”

    韩惜穿上羽绒服,把排骨汤和橘子带走。

    除了刚被救出来的时候,她在他床边哭了一天一夜,之后她就再也没哭过。

    每次出现在他面前,都是一张微微笑着的脸。

    他喜欢看她笑。

    圣诞节的时候,韩惜坐在病床边给纪尧剪手指甲,絮絮叨叨地对他说话。

    “对了,我改名字了,大名叫陈静妮,小名叫韩惜。”

    韩惜把指甲刀收起来,整理了一下:“你肯定很关心杨队的下落吧。”

    那天把杨春勉从私人医院带走的人的是秘书小姐。她在第一声爆炸响起,罗海遥死亡之后,自杀了。

    韩惜:“你亲我一口,我就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她很有耐心地等了很久,见他没动静,又道:“动一下手指头也行。”

    她盯着他的手,将自己的手指**他的手指里,十指相扣。

    他的手有点僵硬,也比以前瘦了点,铬得她有点疼。

    他在那场爆炸和大火中陷入昏迷。医生说,若半年之内醒不来,就一辈子都醒不来了。

    现在是十二月,过去一个多月了。

    韩惜抓着纪尧的手,放在自己脸边,轻轻摩挲,又在上面亲了亲,她说:“哥哥,你知道什么叫植物人吗?”

    她吻了吻他的额头:“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植物吧,植物总该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会自主地动,也不会说话,徒有生命,比死人多了一口气,却能把活的人拽着一块,生不如死。”

    又过了很久。

    韩惜走到窗边,在窗台上捧了一把雪,捏成一个雪球。

    转身使劲一扔,砸得病床上贪睡的人满脸雪。

    过年的时候,叶燕青、苏遥和纪致和,以及韩惜,他们的除夕是在病房过的。

    三个长辈坐在沙发上聊天,聊的是婚礼的事,在讨论哪家酒店好,哪里适合度蜜月。

    韩惜站在沙发边上,一会给叶燕青按肩膀,一会给苏遥捶捶背。纪致和在看春晚。

    一家人其乐融融,除了病床上那个。

    苏遥转头喊了声:“新郎,新郎的意见呢?”

    “贪睡孩子,从小就爱睡懒觉。”

    叶燕青握了握苏遥的手。

    晚上十一点的时候,病房外面传来一阵欢快的声音。

    韩惜打开门。

    蔡局站在最前面,赵靖靖手里捧着一束花,周莉搬着一箱子零食,张祥拎着一兜水果,后面是小姚等人。朱涵和江梅边说边笑。

    韩惜往门边站了站:“大家都来了啊。”

    苏遥一看到蔡局就跑过去要掐人:“老蔡,你还敢来啊,我好好一个儿子交到你手上。”然后两人到病房门口打架去了。叶燕青去帮苏遥,纪致和哭笑不得地跟在后面劝架。

    最后四个大人在病房一角凑了一桌麻将。

    一帮小崽子则站在纪尧病床前。

    赵靖靖开始汇报工作:“纪队,罗军已经被执行枪决了。解放路那边的密室杀人案,破了。武夷路的金店抢劫案,正在追捕中,很快就会有线索。张祥上周五迟到了,周莉在办公期间偷吃零食……”

    正在拆零食包的周莉一下顿住:“不是的纪队,您听我解释,您听我解释啊,您一定要听我解释。”

    朱涵和江梅:“那你倒是解释啊。”

    周莉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笑了一下:“报告纪队,刚才在楼下,我看见赵副队和主任办公室的江梅,偷偷牵了下手。这种行为对我等单身狗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心灵伤害,望严肃处理。”

    江梅挑衅似地踮起脚尖在赵靖靖脸上亲了一口,赵靖靖脸一红。

    众人起哄。

    张祥在纪尧床头绑了几个粉色的气球,看起来挺有过节的气氛:“纪队,昨天的犯罪嫌疑人是我主审的,用的是您教我的方法,很顺利。”

    然后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最近局里的新鲜事。

    “食堂换了个大师傅,特别爱发明,每天都在挑战人类的味蕾极限。”

    “刘叔上个月抱上大孙子了,特地给纪队您留了喜饼,放您办公桌上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床上的人没动,众人却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笑容一般。

    那惯常的,吊儿郎当又胜券在握一般的笑。

    周莉打开市局别动队的微信群,发了个红包,引发了一波发红包和抢红包热潮。

    往年的时候,纪尧一个人发的红包能抵整个群发的金额加起来再乘十。

    【市局一枝花:发了一个红包。】

    韩惜拿着纪尧的手机。

    众人看到这个很久没有发言的熟悉的id,皆是一怔,旋即恢复方才欢乐的氛围:“还是纪队纪嫂稳,一个月的饭钱解决了。”

    韩惜打开群列表,看了看那个同样很久没发言过的id,阳春面不爱吃面。

    窗外又下雪了,一群年轻的笑脸站在窗边听鞭炮声。

    “啪”地一声,苏遥推倒手上的麻将牌:“糊了,给钱,给钱,给我儿子攒老婆本。”

    十二点的钟声响起,新的一年到来。

    三月二十一号,韩惜推开病房门。

    她今天穿着法医制服,看起来像是刚从市局赶回来。

    其实不是,她回家洗了个澡,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蕾丝内衣,喷了点香水。还化了妆,唇色用的是那种热烈浓艳的大红。

    他眉眼依旧,那双桃花眼闭上的时候,略显狭长,像含苞的花骨朵。

    她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亲,她一边吻他,一边解开自己的制服纽扣。

    她贴上他的耳朵:“哥哥,喜欢吗?”

    她吻着他的唇、他的眼睛、耳朵和脖颈,最后落在他喉结上。

    “还有十天,就到半年了。”他再不醒来,就永远也醒不来了。

    她吻了他一会,一手撑着床边,一手探进去。

    没有反应,他那儿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
    若是醒着的他,能把她吃得渣都不剩。

    她停下来,盯着他:“这十天里,我就不来了,你要是不去找我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一下,继续说道:“物证组的组长最近没事总爱来法医室蹭柠檬水,跟杨队套路一样。对了,交通组新来的小帅哥也不错,个高,长得好看。”

    她转身,背对着他:“纪尧,我只给你十天时间。”

    时间过得很快。

    似乎只在眨眼之间,十天就过去了。

    这十天里,韩惜一次也没到医院去过。

    生活一如既往。嫌疑人家属在走廊里大吵大闹。一对刚拿到dna亲子检测报告的夫妻,丈夫脸都绿了,妻子抱着丈夫的胳膊哭。

    窗边的多肉长出了肥嫩翠绿的新叶,边上的绿萝正迎着风唱歌。

    四月的第一天,春暖花已开。

    韩惜把喝完的香蕉牛奶盒子以三分灌篮的姿态扔进了垃圾桶。

    朱涵抱着一束大红色的玫瑰花到韩惜桌前:“惜姐,这谁送的啊,没署名。”

    局长秘书小金过来敲了下门:“韩法医,蔡局找您。”

    韩惜看了一眼桌上的玫瑰花,起身出去。

    蔡局端着茶杯:“韩惜,我定了块下午茶蛋糕,你去跑一趟。”说完报了个餐厅名字。

    韩惜诧异:“不是可以让外卖送吗?”

    蔡局:“我不放心外卖员,毛手毛脚的。”

    韩惜:“那小金?”

    蔡局:“他去干别的活了。”

    韩惜有点为难:“我这边还有个尸检报告要赶。”

    蔡局:“交给小朱。”

    韩惜默默算了一下时间:“那家餐厅有点远,怕是一来一回,耽误工作。”

    蔡局:“给你放半天假,带薪。”

    韩惜莫名其妙地往门口走去。

    蔡局突然叫住她:“不急,先回家换身衣服,穿漂亮点。”

    韩惜回头:“蔡局,您不会骗我去相亲吧?”

    蔡局没回话,转动转椅背过身,看着窗外。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,一滴眼泪落了下来。

    这位纵横半生的市局局长,已经大半辈子没流过泪了。

    韩惜最终也没回家换衣服,直接往餐厅去了。

    这是一家高档西餐厅,在南泉市最高楼的全景玻璃房里,阳光充裕。

    接待人员把她带到餐厅门口就走了。

    韩惜推门进去,里面一个服务员都没有,也没有客人。

    只有缓缓的钢琴声传来。

    餐厅中间的圆台上,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在弹钢琴。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一双大长腿,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。

    她站在原地,时间好像凝固了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

    天地间只剩下那一人。

    她看着他,又哭又笑,眼泪不受控制,笑容也不受控制。好像已经一个世纪没见过面了,又好像昨天才见过。

    琴声停下,他站起来,一双桃花眼弯了弯,朝她伸出手:“小惜,过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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